咖啡,无论是南洋华人称呼的“㗝呸”,英语的coffee,还是马来语的kopi,它们和世界其他语言的指称一样,有相同或近似的发音,都是源自阿拉伯语的qahwa,因为咖啡的原产地就在阿拉伯地区。

咖啡作为经济作物和饮料,它在东南亚的历史始自印尼。华语“咖啡”一词的产生与演变,只能从它在印尼华社的传播过程中去发现。

成书于18世纪末的印尼华人史书《开吧历代史记》,有一段提到咖啡最初移植爪哇的历史,采用“高丕”指称咖啡,是咖啡华语名称的最初词形。

“高丕茶”的出现

另一部记录早期印华社会治理历史的《公安簿》,在1790年一则审讯记录中,以“高丕茶”的词形出现。“茶”在闽南语中也泛指“汤水”,咖啡这新饮料引入华人社会初期,还需借助“茶”来确定它的饮品属性。踏入19世纪,在《公安簿》的咖啡用语舍弃“高丕茶”,改用“高丕”或“戈丕”来指称,它们都是源自荷兰语koffie的闽南语音译。闽南语继承古汉语的传统,没有轻唇音,因此选用重唇音的“丕”字。“高丕”作为华社日常口语的流行,是在18世纪初,荷兰在爪哇大面积种植咖啡时开始。

成为今天华语词汇的咖啡,最早出现在1837年10月新加坡出版的《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在〈呀瓦大洲〉一文,用了“咖啡”这个词语,这是“咖啡”一词出现的首次书证。但是在1838年正月刊一篇介绍新加坡〈推农务之会〉的短文中,则采用早期新加坡华社流行的“羔丕”。

《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丁酉(1837年)十月刊内文提到“咖啡”。(林恩和提供)

“咖啡茶”到“㗝呸”

旅居印尼的荷兰汉学家施古德(1840-1903),于1882年编纂《荷华文语类参》这部双语词典。在荷兰语koffie词条下列了“咖啡”、“咖啡茶”、“咖啡店”、“咖啡子”等词汇,全部采用的词形是“咖啡”,但是它的注音是闽南语的kopi。值得注意的是词条中的“咖啡茶”(kopi te)一词,它的荷兰语对应词是gezette koffie,意思是冲好的咖啡,可见当时印尼华社还保留用“茶”来指称饮料的习惯。

虽然新加坡早在1837年就采用“咖啡”这个词语,不过,民间的应用普遍还是使用“㗝呸”。遍布大街小巷咖啡店的招牌,见到的是“㗝呸”,这种语言景观,显示19世纪初至20世纪中新加坡的语言生态。

作为书面语的“咖啡”在新加坡是如何发展以及走向定型?这里尝试以1881年新加坡第一份华文报章《叻报》的创办,直到《南洋商报》和《星洲日报》出现的1920年代,作为考察“咖啡”这个词在新加坡初期的动态发展。除《叻报》之外,在这段期间创刊的报章还有《天南新报》《中兴日报》《总汇新报》《振南日报》及《新国民日报》等,我们从这些报章提供的语料得知,这个时期最常见到的词形是“羔丕”,有时还会用“㗝呸”、“咖啡”、“架啡”、“加啡”等。

进入1920年代,咖啡店在新加坡逐渐普及,《南洋》《星洲》这两份大报也在这段时期先后创刊,为我们观察“咖啡”一词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语料。从创刊到1942年日占时期停刊,两大报常见的咖啡词形是“羔丕”和“咖啡”,几乎是平分秋色,间或也使用“㗎啡”、“加啡”、“架啡”以及“咖丕”等。最有意思的是《南洋商报》1931年5月29日的一篇报道,“咖啡”、“羔丕”、“㗎啡”三者并用,鲜明反映了本地语言环境的特色。二战之后,“咖啡”在两大报出现的频率逐年增加,“羔丕”则渐渐少用,1976年之后,“羔丕”在报章版面上几乎绝迹。

独立前,华校和教科书成为新加坡华语规范化的重要推手。1947年,经营本地教科书的南洋书局,在其出版的《南洋常识教科书》初小第六册的课文,第一次图文并茂地介绍了咖啡。新加坡之后的教科书,均无例外一律采用“咖啡”一词,无疑为新加坡咖啡词汇的定型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南洋常识教科书》初小第六册封面,1947年。(林恩和提供)
《南洋常识教科书》初小第六册课文提到的“咖啡”,1947年。(林恩和提供)
《南洋常识教科书》初小第六册课文中的咖啡插图,1947年。(林恩和提供)

从新加坡华文报章的用语情况,可以看到两个特点:首先是新加坡在殖民时期,华语不是官方语言,缺乏官方主动介入推动,或是主导编辑词典来规范,华语规范化的进程缓慢而且不是自觉的,造成在词汇应用上出现紊乱和恣意的状况;其次是新加坡的语言社区受方言深刻影响。所以“羔丕”这个方言色彩浓厚的词语长期受到华文媒体青睐,在民间日常应用上更是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