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道教与华人在地信仰
新加坡的道教和在地信仰糅合中国宇宙观、传统文化实践及灵性追求,植根于本土华族社会,成为新加坡多元文化的独特景观。成立于1990年的新加坡道教总会(简称道总),是新加坡道教和民间宗教团体的主要代表机构。截至2023年,道总共有569个成员组织,囊括了乩童、诵经团、慈善组织等不同层面的华人信仰团体,说明本地道教和在地宗教团体的多样化。1
总体而言,道教和在地信仰是各自独立的,但两者在神明、伦理体系和仪式习俗方面有不少重叠之处。譬如,本地神祇的诞辰活动,往往会由道士举行道教的醮典(亦称建醮、打醮),为社群祈福。2
早期历史
道教和华人在地信仰传入新加坡的确切时间,尚无定论,很大的可能是随着19世纪的华人移民潮而来。这些华人“新客”,包括来自闽南的福建人,和来自广东省潮汕地区的潮州人,为了在异国他乡寻求庇佑,往往随身携带神明图像或圣物(其中包括拜神香炉中的香灰)一同飘洋过海。对神明的奉祀,在华人社群中,往往超越血缘、地缘、业缘的界限,意即,不同籍贯、方言群的人往往可以奉祀同样的神明。
新加坡最早的福建人和潮州人的庙宇,都奉祀妈祖。妈祖,又称天妃,是海上保护神,为南来的船只及飘洋过海的华人移民护航。位于直落亚逸街的天福宫,和位于菲立街的粤海清庙,同样建于1820年代,是新加坡最早的两间妈祖庙,分别由本地的福建人和潮州人所建。大伯公,又称福德正神,其奉祀,往往也依循方言群归属,海唇福德祠和望海大伯公的石碑和匾额,说明他们庙宇主要是由客家和广东人资助建立。3
在市中心以外,新加坡尚有有不少供奉大伯公的小型庙宇,其中包括顺天宫(建于1820-1821)、梧槽大伯公庙(1847)和沙岗万山福德祠(1862)。这几间庙宇主要的信众是附近的工薪阶层和甘榜居民,庙宇附件,也连带有一些神坛,提供乩童起乩服务。这些由特定社区支持、并服务于社区的庙宇,通常由乩童领导。在举行重要庙宇庆典,如神诞时,往往可以动员整个邻里参与其盛。庆典活动包括过平安桥、乩童起乩、操五宝等仪式,最后是“游境”(也称绕境,即在社区内游行)来驱邪避祸。这些传统仪式不少仍延续至今。4
传统上,新加坡的华人移民根据血缘、地缘、业缘、姓氏、籍贯组成各自社群,也奉祀各自的神明。例如,福建南安社群供奉广泽尊王,所建的庙宇大部分都取名凤山寺;新加坡蓝十救济总会底下的善堂主要是由潮州社群领导,供奉宋大峰祖师。5另外,由本地广东和客家方言群于1870年代共同成立的广惠肇碧山亭,也延续了不少广东社群的传统习俗。6虽然庙宇的领导阶层依循方言群而有所不同,庙宇普遍都开放给各籍贯、种族和宗教背景的公众。
与时并进
虽然国家发展,及土地地契的限制,许多建于新加坡独立前的庙宇通常已经历几次的搬迁,也有几间庙宇共同组成“联合庙”(也称联合宫)的情况,意即几间庙宇共同承担土地租约,并建造共用设施来供奉各自庙宇的神明。7宗教用地的分配由政府和市场决定,庙宇经常必须参与竞标以获得30年一续的租约。无力承担这些费用的小型庙宇,唯有搬迁到政府组屋或工业区的分层厂房。8新加坡独立后,庙宇的管理也日益规范化与系统化,管理层的组织、注册程序及财务审计周期都必须严格执行。一般上,庙宇都有理事会或管理委员会,成员包括主席、副主席、秘书、财务主管和查账。9
1990年代起,新加坡的道教和华人民间宗教组织开始致力推广研究与宗教活动,鼓励公众的参与。其中,以成立于1990年的道总为主要代表。道总的宗旨是通过组织和资助教育、文化、社会活动,促进公众对道教文化的认识与理解、支持相关学术研究,并参与社区慈善福利活动。10成立于1996年的新加坡道教协会,也以传播道教、推广华族文化、支持社区福利和促进宗教和谐为目标。11新加坡道教学院及院内的三清道教图书馆成立于2008年,由本地道教庙宇三清宫创办,是本地重要的道教教育机构。新加坡道教学院不时组织专题演讲,也参与推广新加坡的道教活动。12
宗教庆典及各个流动的“会”
除了有固定会址/庙址的机构,在新加坡,尚有不少宗教节庆,以较流动的“会”的组织方式,于一年中的特定时段进行。神明的香炉,在这些“会”中扮演重要角色,象征神明的存在。这些“会”也可以是较大型庙宇、会馆、姓氏组织的一部分,这些组织的会员,也参与“会”组织的神诞。
在新加坡,“九皇胜会”往往指的的是九皇大帝庆典的活动、组织及信众。“会”即庆典。说明两个词汇的可互换性及关联。在九皇胜会开始之前,即农历八月的最后一周,信众聚集在香炉前,在海边或水体前恭迎神明。同样的,胜会在第九天结束时,信众以相同的方式恭送神明回銮,标示着“会”的结束。另一个在本地较有代表性的“会”,是新加坡广东社群组织的“银河会”,信众以化妆品、特定食品、糕点和做工精巧的香纸,庆祝传统节日七夕节(也称乞巧节)。13
此外,“中元会”则是另一个在新加坡广泛被组织的庆典。中元会是中元节的庆祝活动,在每年农历七月举行,主要由不同的团体筹办,包括小贩中心、巴刹、商人协会、批发商联合会等。14香炉是中元会的仪式中心,炉主由掷筊(筊杯)选出,负责在庆典进行期间照看场地和香炉。一般而言,尤其在旧式组屋区,炉主负责筹划临时场地,组织并管理中元会的进行。15
多元文化交流
在新加坡多元文社会的背景下,华人宗教信徒普遍徒对其他信仰体系和神明持包容的态度,因此,逐渐形成新加坡特有的、多元融合的华人信仰景观。帕尔默路的望海大伯公庙附近,有个马来族圣人哈庇诺(1788-1866)的坟墓。据说,哈庇诺生前特别喜欢观赏望海大伯公庙的酬神大戏,因此在他死后,坟墓也被立于望海大伯公附近。16时至今日,不少华人仍继续到访他的圣墓,并乐捐支持圣墓的管理。同样的,到龟屿拜大伯公的华人,通常也会同时拜访岛的三位拿督公,他们也依循回教徒的饮食习惯,拜访前不吃猪肉,而改为吃素食。17对华族信徒而言,拿督公指的是马来回教徒的神明,也是特定地区的土地神。
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神龛,不时可见由地方神化身的拿督公,这些拿督公诠释着华族宗教传统与回教宗教象征的结合。这些拿督公,有时也会与印族的象头神一起被供奉。例如,在九条桥新笆拿督坛和洛阳大伯公宫里,拿督公和象头神共存于同一空间中,但有各别的神台和香炉。
道教和兴都教之间的跨宗教交流,进一步说明了新加坡多元族群共存的特性。18共享神圣空间,及持开放性态度参加彼此的宗教仪式,是其中代表性的例子。
本文原文为 Taoism and Chinese local religion in Singapore,此为编辑和翻译后的版本。点击此处查看原文。
1 | 道总会员,新加坡道教总会。 |
2 | Kenneth Dean, Taoist Ritual and Popular Cults of Southeast China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 3. |
3 | 最早记录新加坡华人庙宇碑刻的学者是庄钦永,他出版了《新加坡华人史论丛》(新加坡:南洋学会,1986年),以及《新呷华人史新考》(新加坡:南洋学会,1990年)。近年,丁荷生和许源泰也出版了《新加坡华文铭刻汇编1819至1911年》(新加坡:新加坡国立大学出版社;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17)。 |
4 | Alan J. A. Elliot, Chinese Spirit Medium Cults in Singapore (London: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Department of Anthropology, 1955); and Majorie Topley, ed., Cantonese Society in Hong Kong and Singapore: Gender, Religion, Medicine, and Money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11). |
5 | 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李志贤的《蓝十春秋:新加坡潮人善堂考》(新加坡:中华善堂蓝十救济总会,2017)。 |
6 | Choi Chi-Cheung, “Ancestors Are Watching: Ritual and Governance at Peck San Theng, a Chinese Afterlife Care Organization in Singapore”, Religions 11:8 (2020): doi:10.3390/rel11080382. |
7 | Hue Guan Thye, Yidan Wang, Kenneth Dean, Lin Ruo, Chang Tang, Juhn Khai Klan Choo, Yilin Liu, et al., “A Study of United Temple in Singapore—Analysis of Un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ub-Temple”, Religions 13:7 (2022): doi:10.3390/rel13070602. |
8 | Gao Quan, Orlando Woods, and Lily Kong, “Squeezed out by the Market, Seeking Strength in the Network: Makeshift temples and the Spatio-affective Logics of Survival in Singapore”, Transactions of the Institute of British Geographers 48:2 (2023): 351–364. |
9 | Kuah Khun Eng Pearce, State, Society, and Religious Engineering: Towards a Reformist Buddhism in Singapore (Singapore: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2009), 91–166. |
10 | 关于我们,新加坡道教总会。 |
11 | 新加坡道教协会,新加坡玉皇宫。 |
12 | ABOUT US关于我们,新加坡道教学院。 |
13 | Lynn Yuqing Wong, “Ascending the Milky Way: Seven Sisters Festival and the Religious Practices of Cantonese Women in Singapore”, Religions 14:3 (2023): doi:10.3390/rel14030406. |
14 | 参见:曾玲. 〈创造传统:当代新加坡中元节研究〉,收入氏著《新加坡华人宗乡文化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页249-282。 |
15 | Terence Heng, “An Appropriation of Ashes: Transient Aesthetic Markers and Spiritual Place-Making as Performances of Alternative Ethnic Identities”, The Sociological Review 63:1 (2015): 57–78. |
16 | Teren Sevea, “Writing a History of a Saint, Writing an Islamic History of a Port City”, Nalanda-Sriwijaya Centre Working Paper 27 (2018): 11–12. |
17 | P. J. Rivers, “Keramat in Singapore in the Mid-Twentieth Century”, Journal of the Malaysi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76:2 (285) (2003): 99–106. |
18 | Vineeta Sinha, “‘Mixing and Matching’: The Shape of Everyday Hindu Religiosity in Singapore”, Asia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 37:1 (2009): 83–106; and “‘Bringing Back the Old Ways’: Enacting a Goddess Festival in Urban Singapore”, Material Religion 10:1 (2014): 76–103. |
许源泰,《中华传统宗教信仰在东南亚的蜕变:新加坡的道教和佛教研究》。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博士论文,2011年。 | |
Dean, Kenneth. “Conditions of Mastery: The Syncretic Religious Field of Singapore and the Rise of Hokkien Daoist Master Tan Kok Hian 陈国显”. Cahiers d’Extrême-Asie 25 (2016): 219–244. | |
Goh, Daniel P. S. “Chinese Religion and the Challenge of Modernity in Malaysia and Singapore: Syncretism, Hybridization, and Transfiguration”. Asia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37, N 1 (2009): 107–137. | |
Koh, Keng We. “The Deity Proposes, the State Disposes: The Vicissitudes of a Chinese Temple in Post-1965”. In Singapore: Negotiating State and Society, 1965–2015, edited by Jason Lim and Terence Lee, 142– Abingdon: Routledge, 2016. | |
Wee, Vivienne. “Religion and Ritual Among the Chinese of Singapore: An Ethnographic Study”. Master of Social Sciences Thesis,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9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