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
在华人社会中,农历七月有很多不同的称呼,如中元、盂兰、普度、鬼节、七月半。即使在非华文的世界,除了日文的“盆”(お盆)或者英语的Hungry Ghost Festival外,还有用Feast of the Dead,Feast of the Evil Spirits,马来语的Sembayang Hantu等。一般家庭的中元祭祀在农历七月十五、十六日,社区性的祭祀则横跨整个农历七月。
历史传统
从制度的角度而言,华人的中元节有四个不同的传统:
(1)明朝初期洪武皇帝规定上至国家、下至乡村里社,每年都要进行三次的祭厉仪式,以安抚没有人祭祀的鬼神,中元是其中的一次;
(2)从儒家的传统来看,影响近世深远的宋代大儒朱熹的教诲是庶人只能在家里祭祀四代的祖先。在明朝中叶大礼议之后,祠堂盛行。这意味着祖先祭祀跨越家庭的范围,地方宗族可以供奉开基,以及对宗族社会有功、有德的祖先。1然而,还是有不少的祖先不在家庭、不在坟墓、不在祠堂祭祀范围之内。2因此,对家庭来说,七月中元可以说是日常孝道的延伸,是庶民家庭为了令不在日常祭祀范围内的祖先,不至成为无祀游魂的时节;
(3)佛教有祭祀七代父母的教诲;
(4)道教中元节为地官(三官大帝之一)生日,有地官赦罪、普渡孤魂的传统。
佛教和道教的传统,都是帮助庶民把不能拔度的灵魂,用宗教的集体力量使之超生。因此,无论是从皇朝国家的视点、从家庭宗族的视点或从宗教团体的视点,中元节的核心是祭祀失祀的鬼神、先人或死于横祸、无所依归的幽魂。
然而,从文化角度而言,明、清时代的中元节有三方面行事特点:
(1)以家庭为主的在户前烧衣或上坟祭祀不在家里供奉的祖先;
(2)寺庙或社区进行盂兰盆会、施孤祭厉、烧法船送鬼;
(3)游人观赏河燈、街里表演狮子、秧歌、杂技。
也就是説,农历七月中元节或盂兰盆节包括了祭祀先人的孝道、救赎游魂的宗教慈善以及岁时行乐的表演和观赏三个部分。
新加坡“庆赞中元”
对于海外华人来说,中元节比纯粹拜祭祖先的清明节和重阳节更具多重意涵。19世纪末以来,中元节背负了信仰和文化遗产的双重角色。新加坡的华人在落地生根的过程中,在强调“庆赞中元”的表象下进行普度幽魂的宗教仪式。在实践节日的同时,有着很强烈的对生者服务的意义。20世纪中叶以来,新加坡的中元节把原来的中国祭祀文化,通过歌台等表演演绎为服务新加坡华人、强调世俗化的节日。“中元节的娱乐盛宴,较诸超幽度亡更为重要。”3
新加坡几乎所有华人社区都有庆祝中元节的传统。移民社会对死者怀具恐惧、强调对死者的超度,同时也有着强烈的对生者的祈福。即使是宗教仪式中,也包含很多的为生者祝福的仪式和表演。新加坡的中元节普遍称为“庆赞中元”,有着娱乐和世俗的倾向。4 新加坡的华人社会因为自身宏观环境的关系,在不同的时间轴中的中元/普度的组织和行事规模也不同。从在路边的烧衣到组屋、商店街、小贩中心,有的只是组织头家和成员的祭祀;有的是宗教仪式伴随地方戏或歌台表演。无论是强调宗教或娱乐、强调家庭还是无祀幽魂,中元/普度包含了逸乐和救赎的基本元素,也与新加坡华人在落地生根的过程中,通过普同性的救赎节日,令死者不再漂泊、亡魂不再无依,从而社会可以不受幽魂滋扰。
日本学者可儿弘明在针对新加坡中元会的研究指出,中元祭典仪式由(1)道士或僧侶主持超魂(2)给会员分发福物(3)奉献祭祀戏曲或代之以其他曲艺(4)宴会(5)神物的拍卖构成。5他指出,对于社群来说,宴会和在宴会上进行的神物拍卖非常重要:“中元会虽为祭魂仪典,但对生者的意味颇強。这继承了祈愿现世利益的中国式信仰之传统”,6无论是通过家庭的、社区的、寺庙宫观的祭祀,中元节都不是纯粹服务无主孤魂。社区也通过中元节的盛宴、歌台的娱悦,“体现了华人对祖先的孝道、对孤魂的慈悲、对同胞的友爱。”7
1 | 科大卫,〈祠堂与家庙:从宋末到明中叶宗族礼仪的演变〉,《历史人类学学刊》,第1卷,第2期(2003):1-20。 |
2 | 蔡志祥,〈祖先的节日、子孙的节日:香港新界粉岭围彭氏的洪朝、清明和太平清醮〉,《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23卷,第4期(2010):17-25。 |
3 | 蔡志祥,〈从鬼戏到歌台:中元普度的娱乐、表演与仪式〉,收入蔡志祥、横山广子编,《在世俗与神圣之间:近代亚洲的盆会、中元和七月的节日》专号,《节日研究》,第14辑(2019):12-16。 |
4 | 关于近代新加坡的中元节,可参考(日)伏木香织,〈帐篷下的中元节:新加坡的社区仪式与娱乐〉,《节日研究》,第14辑(2019):153-172;李志贤,〈新加坡万山福德祠中元节田野调查(2015-2016年)〉,《节日研究》,第14辑(2019):173-182。 |
5 | (日)可儿弘明,〈关于新加坡的中元会〉,收入尾上兼英编,《关于东南亚华人传统戏曲曲艺综合调查研究,第二部:新加坡、马来西亚》,页98;〈谈盂兰盆会〉,《昭南日报》,1943年8月4日;〈庆赞中元〉,《联合早报》,1987年8月16日。 |
6 | (日)可儿弘明,〈关于新加坡的中元会〉,页94。 |
7 | 《#华族节令#农历七月——鬼门大开,庆赞中元》,新加坡道教学院脸书专页,2019年8月1日。 |
蔡志祥、横山广子编,〈在世俗与神圣之间:近代亚洲的盆会、中元和七月的节日〉。《节日研究》,第14辑(2019),专号。 | |
陈蒨,《潮籍盂兰胜会:非物质文化遗产、集体回忆与身份认同》。香港:中华书局,2015。 | |
尾上兼英编,《关于东南亚华人传统戏曲曲艺综合调查研究,第二部:新加坡、马来西亚》。东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1984。 | |
Choi, Chi-cheung. “The Chinese ‘Yue Lan’ Ghost Festival in Japan”.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Hong Kong Branch, Vol. 24 (1984): 230–263. | |
DeBernardi, Jean. “The Hungry Ghosts Festival: a Convergence of Religion and Politics in the Chinese Community of Penang, Malaysia”. Southeast Asia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s 12, No. 1 (1984): 25– | |
DeBernardi, Jean. Rites of Belonging in a Malaysian Chinese Community. Singapore: NUS Press, 2004. [中译本:白瑨著,徐雨村译,《归属之仪:马来西亚槟城华人社群的记忆、现代性与社群认同》。台北:左岸文化,2023。] | |
Sinn, Elizabeth, and Wong, Wai-ling. “Place, Identity and Immigrant Communities: The Organisation of Yulan Festival in Post-war Hong Kong”. Asia Pacific Viewpoint 46, N 3 (2005): 295–306. | |
Teiser, Stephen. The Ghost Festival in Medieval China.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8. [中译本:太史文著,侯旭东译,《幽灵的节日:中国中世纪的信仰与生活》。杭州:浙江人文出版社,1999。] |